【瑞金/原作向】冬·炉火烛光
*原作向
*关于官方资料“格瑞幼年被秋收养”的衍生妄想，流水账无意义。
（虽然和《春·阖家团圆》在题目和内容上都有些联系……但实际上没有很大关系www）
*
那孩子第一次来的时候，秋正在厨房里忙活。几声象征性的敲门声，然后是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接着细细碎碎的男孩声音传来，隔着厨房的门隐约听见她那个活泼过头的弟弟兴奋地嚷嚷「快进来呀」。于是秋也就猜到了大概，这是金提前了好几天叮嘱她一定要在今天做一顿好吃的饭菜的原因。
秋没有急着出去，她把提前备在篮子里的水果洗了一遍，抖掉余水，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毛巾把厨房桌面的水渍擦干，再把自己的手擦拭两道，才推开厨房的门往外走去。
出了厨房就看到那小孩局促地站在客厅门口里几步的位置，脚不肯再挪进来一点，金站在旁边和他靠得近近的在说些什么。两人身上都裹着厚重的大衣，秋发现两件都和去年冬天她为金置办的外套一样。门口的地毯上摆着两双长靴，旁边抖落了一圈雪迹，看来外面的雪下得不小。听到这边的声音，两人同时抬头，秋就对上了一双眨巴眨巴的湛蓝色眼睛，和一双带着警惕和不安的混紫色眼睛。
金叫了一声“姐姐！”，却没有像往日一样蹦蹦跳跳地冲过来，秋走了几步就看到他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另一人的手，仿佛生怕对方临阵逃走。而另一人在看到秋的当时就抿起了嘴巴挺直了背，像一只误入有主花园的野生动物，不好离开，也不敢抬眼对上主人的目光。
于是秋笑了起来：“壁炉里生了火，金，把外套脱了拿下来烤一烤。”
然后对另一个局促不安的男孩放缓了声音，道：“先到沙发上坐会儿吧，格瑞。”
*
这并不是秋第一次见到格瑞。
早在几个月前，因为在金身上发生的一次意外，她就和这个比表面看起来还要成熟的男孩打过照面。当时秋刚从别的矿区回来，就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弟弟已经无故昏睡了三天。秋表面上不显慌乱，镇静地遣散了围在自家周围的好心村民，直到半夜起来准备打水给金擦拭脸颊时，她发现了站在窗户外面的格瑞。
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伫立在窗外，透过玻璃盯着屋里躺在床上昏睡的人。他沐浴在月光下，没有发现站在暗处的秋，只是像一棵哭泣的树一样沉默地站在那里。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像安静而冷冽的雪，夹杂着些许歉意，和更多在雪中逐渐萌发的其他东西。
秋没有惊动他，转身拉上门悄悄地退了出去，留下了金和格瑞和一地的月光。
现在，格瑞沐浴在头顶倾泻下来的暖黄色灯光里，安安分分地坐在他们家里的沙发上。秋从集市上置办回来的沙发很大，倒是显得窝在里面的格瑞有些小了。而旁边明明还空着一大片的地方，金却偏要挤在格瑞的身边，紧紧贴着他，就差把整个人扑到他身上了。
“格瑞，现在还冷吗？姐姐说，天气冷的时候靠在一起就不冷了哦！”
“还好。”
“啊，要吃苹果吗格瑞？这苹果很甜，相信我！你一定会喜欢的！”
“不用。”
“等你烤暖和一些，带你上楼玩啊！偷偷告诉你，我在阁楼藏了很多好玩的东西，待会儿拿出来给你看……”
“……”
壁炉里柴火噼里啪啦烧得正旺，两人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乍一听更沉默寡言的那个对另一个叽里咕噜不停的男孩颇为冷淡，任说什么都用短短几个字回复，但仔细观察下，他始终没有甩开对方攥紧他的手，甚至悄无声息地在对方手背上搭上几根手指，随着金说话在他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动着。
秋将这一切收在眼里，只道是小男孩之间的奇妙友谊。她从茶几底下的储物柜里取出水果刀来，将洗净的苹果摊在餐纸上，小刀灵巧地挥舞几下，几块齐齐整整的苹果切片就呈现在餐盘中了。
她将餐盘推过去一点：“晚饭还在煮，先吃一点水果吧。”
于是金欢快地挑了两块苹果片，一块自己先吞了，一块则试图塞到旁边人的嘴里。格瑞侧身躲开了一下食物袭击不打算接受，但在金再一次执着送上来水果的时候还是破功了。他皱着眉捏住苹果片的一端，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后顿了两秒，接着把剩下的半块也一起塞入嘴中。
吞下去的同时甘甜的味道在喉咙中发散开来，格瑞舒展眉头，不由得在心里惊叹了一句好甜。他心下想着一些别的事情，抬起头却冷不丁被不知何时凑近盯着他的金吓了一跳。
“……？”格瑞疑惑地看着眼神里十分期盼似乎想要说什么的金，再将视线拉开一点，发现了在金身后不远处端坐在沙发上、眼神却和金如出一辙的秋也是同样的表情，仿佛在期盼着他说点什么。
姐弟两人用同款表情眼神，眼巴巴地注视着格瑞，这让他觉得眼前的不是一对姐弟，而是……仿佛是扒着沙发边缘期期艾艾期盼垂怜的大小两只金毛犬。
“！”格瑞灵光乍现，吞下口中最后一小块果片，动了动嘴唇小声开口：“很好吃。”
末了补充一句：“……谢谢。”
姐弟俩如释重负，金回头跟秋击了个掌欢呼：“耶！”
这下搞得格瑞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又给自己塞了一块苹果。秋这才笑着跟他解释：“金吃过一次之后觉得这一家的苹果味道最甜，吵着让我多买一点好招待他的小客人，我还担心你会吃不惯这种味道的水果呢。”
金从后面冒头：“是姐姐跑到好远的镇上到商铺里换来的！很好吃对吧？”他像只刚吹干净毛发的小狗一样蹭过来把下巴压在格瑞肩膀上，眯着眼睛冲他笑。幼小男孩的呼吸伴着体温暖暖的，靠在一起的时候格瑞觉得冬天也不是那么冷了。
晚饭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好，三人坐着吃了会水果聊天。格瑞还是有些拘谨，于是金拉着他的手，细细碎碎地向秋讲述他们回来路上的事情。讲到雪下得特别特别大，积雪特别特别深，回来时差点迷了路，还好格瑞在雪地中找到了回家的灯才顺利回来，格瑞不露痕迹地动动手指握紧了金的手。
讲到后来金觉得嘴有点干，抱着秋的手臂撒娇想喝东西，秋捏了捏他的鼻子拉长声音：“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姐姐教过你的忘记了吗？”
金望了望秋，又望了望格瑞，好似颇为不舍的样子：“可是我想——”他想多陪陪他的小伙伴。
“对了，厨房桌上，好像有什么好东西哦？”秋凑到金的耳边，悄悄说道。
金头上的呆毛一竖，灵光一闪：“有好东西！”于是小腿一蹬从沙发上跳下来，还因为腿太短落地时没站稳有些趔趄，格瑞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手，动作里透出几分紧张的保护欲来。金回过头咧着嘴着朝格瑞道了谢，然后才哒哒哒地奔去了厨房。秋在他身后伸出手放在嘴边嘱咐“拿了厨房桌子上的东西之后记得关火哦！”然后这才回过身，与格瑞对上目光。
*
秋先前听弟弟叽叽喳喳地讲过不少格瑞的事情，说是登格鲁星来了个从没见过的人，「会挥一把这~么大的刀，能砍碎这~么大的石头！」在金的嘴里，这个小伙伴又强又厉害，仿佛天神一样无所不能。但秋今天一见，看起来也就是和金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兴许还因为常年在外漂泊而身形瘦削得厉害，坐在沙发上显得比金还要小上一圈。
没有了金在旁边活跃气氛，格瑞立马变得局促起来。他放下了手中的水果，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任凭秋问一句才答一句。在秋说道“外面的雪这么大，把金带回来辛苦你了”的时候，他悄悄抿起嘴唇，过了半晌，才低声道：
“辛苦的不是我。”
“嗯？”秋垂眸看他。
格瑞踟躇着，一边抓着自己裤腿的布料一边慢慢说：“回来的路上，我一开始带错了路，雪太深走太急没看清楚脚下有个矿洞，金把我拉住了，他自己差点掉下去把腿摔到了。“
秋于是笑：”是吗！那小子平时总是磕磕绊绊的，经得住摔，不碍事！”说话间她又切好了一块苹果，推到格瑞面前。
格瑞却有些愧疚：“可是……”
秋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可是你还是把他安全带回来了不是吗？而且——格瑞，可以看看你的手吗？”
格瑞一顿，这才把他刚刚一直藏着的手指露了出来。一道长长的勒痕从虎口处斜延伸至手腕，一看就是在拉扯金的时候蹭出来的伤口，兴许没有那么痛，看起来却相当可怖。
秋了然，从茶几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了毛巾，一边细细地给他擦拭红肿的伤口，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金经常提起你哦，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很喜欢你。”
格瑞任由秋帮自己处理伤口，半天只能憋出来一句：“……抱歉。”
他不擅长应对年长的女性，特别是这样温柔的目光里蕴藏着洞察人心力量的女性，容易让他想起那位离开他太早的母亲；但他更不擅长应对毫无遮掩的好意，就像金分给他的第一顿饭、与他在晴天阴天雨天的每一天陪伴。
“你道什么歉呀！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秋笑起来，“在我们家，你可以放松下来，可以做任何想做的！要是觉得拘谨的话，慢慢来，以后就会适应的。”
格瑞不吭声了。他的手被温热的毛巾反复擦拭，红肿的印记消退得差不多，一下又不知道说什么话了。好在厨房里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过后，金又踏着步伐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他叫道：“格瑞格瑞！”手里端着一个大号马克杯，里面放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他跑得急急忙忙，跑到快接近沙发的时候突然脚一崴一个趔趄就要摔到地上。
“金！”
“小心！”
秋和格瑞同时叫出声，格瑞腾地一下站起身，但秋赶在他之前当机立断拎起了金的后领，把差点摔趴的弟弟抓在了空中。金双脚离地吓得缩起后颈，手里却稳稳当当地护着那只马克杯。
秋把金放下来，摸着他的脑袋嗔怪：“怎么走路都这么不小心啊？”
“嘿嘿。”金吐了吐舌头权当撒娇，立马又跑到格瑞面前献宝一样地捧起杯子，“格瑞，快看！姐姐煮了热牛奶！”
那只马克杯方才被他护在怀里，倒是一滴未洒。格瑞凑近了一些，杯中液体香醇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架不住金期盼的眼神，端过杯子啜饮一口，香甜的味道冲入喉咙。
是要比他在任何星球喝过的任何饮料都要甜。格瑞不由得眉头舒展开来，接连又喝了好几口。金爬上一旁的沙发，两只脚悬在空中晃来晃去，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格瑞。
格瑞偏过头有些古怪：“你不喝吗？”
金指了指他手里的杯子：“只有这一个杯子啊！”杯身上贴着的小太阳贴纸明晃晃表明了，这是金专用的杯子，现在正拿给格瑞用。
于是格瑞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他沉默了几秒，往那边挪过去一点，杯子端低了一点递给金，别别扭扭地说：“给你，一起喝。”
金这才开开心心地凑过来就着格瑞的手喝上一小口牛奶，再抬起头时嘴巴边上沾了一圈的乳白色牛奶糊，像是一圈奶胡子，他也不嫌丢脸地伸出舌头舔，舔完还要咂咂嘴，看得秋直笑，最后才说：“那我们明天去买格瑞的杯子。”
*
晚饭时间比预期的晚一点，秋在煮汤这件事上多花了一点功夫。等她把一锅香浓的肉汤端上桌时，金和格瑞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好等待开饭了。
秋和金的家里没有餐厅，就在客厅旁边架了一张小桌子，靠着壁炉的火，三人在桌前面对面坐着。这是金心心念念的好朋友第一次来家里，秋自然也做了不少准备，三菜一汤张罗着让两个小朋友都吃得饱饱的。席间金不停给格瑞夹菜，同时也没冷落了姐姐，直到两人碗里叠起高高一堆肉块才稍作消停。
格瑞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和人坐在同一张桌上吃过饭了。他只记得许久许久以前和父母一同用膳的时候，家教颇严的守望族是不能在饭桌上谈论过多话题的。而秋和金家里似乎没有这样的规矩，姐弟俩谈天说地，从汤里的肉为什么嚼起来这么好吃到天上星星为什么那么多，聊得天花乱坠无所不言。
格瑞不太懂如何加入这样话题。从童年的变故走来之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把从前的疑问和不甘藏在心里，成了一把无法轻易撬开的锁。所以他只能在秋投来目光问他看法时答上一两句简短的话，其余时候都在沉默地吃着食物。
但就有人偏偏不愿意让他安安分分当沉默背景板，金总是在聊到一半的时候把话题扔给格瑞，诸如：“所以天上那么多星球长得那么小一颗，有些星球连米粒大小都不如，那上面真的会有别的人住吗？格瑞你觉得呢？”
格瑞一顿，还是决定认真回答：“那些星球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小，是因为他们离我们太远了。”
金一下来了兴趣，撑着下巴趴在桌上，歪着头问：“为什么？离得远就会变得小吗？”
于是格瑞停了筷子，组织起语言跟他磕磕巴巴地解释关于人的视力与星际距离、关于宇宙奥秘的事情。金听得津津有味，连饭都不想再添了，直趴在餐桌上一句接着一句追问。
兴许是这些都是幼时父亲教给自己的知识，格瑞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些卡壳，讲到后来就已经是得心应手，等他把各个星球种类区别讲得差不多打算再讲些亲身经历的时候，才发现秋已经在收拾碗筷了。
他感到了些许不好意思，站起身：“我来帮忙吧。”
秋回道：“不用，你多陪金说说话吧。”
“我们可以晚上继续说！”金腾地站起来，抓住格瑞的袖子，“格瑞，晚上住在这里吧？这样我们就可以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用来聊天了，对了，还可以去阁楼上看我收集的东西，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呢！”说完，他像是不肯等格瑞拒绝似的，一路小跑奔去收拾床铺整理被子了。
秋笑着耸耸肩，把用餐之后的餐具放到托盘上进了厨房，格瑞端起剩下的小半部分也跟着进去。作为挑起一家栋梁的女性，秋收拾的动作干脆利落，她把沾着食物残渣的餐盘扔进洗碗池，打开水龙头等待灌水。在这个空隙里，秋询问了格瑞所穿的衣物鞋子码数，又问了他一些忌口的和生活习惯，盘算着明天要去镇上大采购一场。她说被子是提前给格瑞准备好的，但杯子和其他一些生活用品没有准备得那么全，还是要根据他的喜好来自己选。
倒是做了长久打算的。
格瑞抿起了嘴，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秋没有太在意，也不像金那样急哄哄地仿佛催促着格瑞想要一个答案——他们俩姐弟都是急性子，但秋作为大人，耐心显然比什么事情都挂在脸上的金要多上许多。
冬天的水冷，秋也没让格瑞真的上手帮忙洗碗，只是嘱咐他养好手上的伤，免得遇水伤口又肿起来。
“对啦，刚刚晚饭听你说的那些，都是你去过的星球吗？”秋把最后一张盘子擦拭干净收进橱柜。
格瑞答道：“是的。”见过的人多了，也是会有这样好奇他旅行经历的人，格瑞也已经司空见惯。
“那可真是了不起……一个人旅行一定很辛苦吧？”秋擦干净了手，摸了摸他头上炸起来的毛发。
格瑞一怔，抬头看秋。
她眉眼间的关怀并非作伪。其他人听到一个小孩一个人走过那么多星球只会觉得惊诧好奇，秋却注意到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年仅十岁的男孩一人在外漂泊，但在外行走的岁月一定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否则怎么会让一个正应该是天真活泼年纪的男孩变得瘦弱、变得拘谨，变得小心翼翼呢？想起和他年龄相仿的自家弟弟，秋的眉眼弯弯，表情柔和起来。
“一个人去了那么多地方，看了那么多风景，要是没有人分享的话会多寂寞呀。”她微笑着说，“可惜登格鲁星太过贫乏，没什么好看的景色。不过等到冬天过去，开春可以去更远的矿区走一走，登格鲁的另外半边星球和这里也不太一样。”
“正好每年春天，金都会跟我一起沿着解冻的河流去星球的另一边看看，你要一起来吗？”秋这样问，说完又补上一句，“你应该还没有开春之后去其他别处的打算吧？如果有的话也不打紧……”
“没有。”格瑞答道。他确实没有近段时间去哪里的打算，冬天气候太冷，这个季节的外面也不适合修行；更后面的事情还没有决定，平日里定时给予自己指引的光明神使似乎也随着寒冷时期的来临陷入冬眠，也是许久没有听到那个熟悉的苍老声音了。
过了许久，却又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这样的话，放在平时对着金或者登格鲁星的其他村民，他是不会说出来的。但在灯光明朗的厨房里，在温暖的室内空气中，面对着和声细语的长辈，他不自觉地卸下了心中防备。
秋一怔，而后神情变得温柔。
“那就留在这里如何？”她用挂在一旁的毛巾擦干净自己的手，仔细地把格瑞垂下来的刘海拨到一边，弯下身来直视他的脸庞，“我们家虽然不大，装两个孩子还是可以的……而且有炉火，有饭菜，平时我在外面工作的时候，你和金又有个照应。”
“金很喜欢你，一直想让你留在这里。”
她没有说这里是指秋和金的家里，还是登格鲁星；没有说是短短留宿这一晚，还是长久地留下来。
但「明天去买格瑞的杯子」，和为了格瑞准备好的被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格瑞半抬起头，望进这名女性和金如出一辙的湛蓝色眼眸里。
“我可以留下来吗？”
于是秋笑了，她指着格瑞的胸口，修长的食指点了点靠近心脏的位置，说：“那要看你这里。你想要留下来的话，谁都不会推开你。同样的，将来如果你想要离开的时候，谁都不会阻拦你。我说过的吧？在这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这是身为长者，对格瑞释放出的极大善意。这意味着，只要格瑞愿意，他就能被接纳成为这个家的一员；只要他想，他就永远是自由的。
「家」的意义，从来不是束缚。「家」的存在，只是在漫长漂泊的人生中给他一幢房子，几盏灯火，做他栖息的窝。
格瑞垂下了头。
半晌，他才说：“我不知道。”
在早已注定的劫难中被挑选出来成为幸存者，跟随着神明的指引走过一个又一个星球，仿佛生命的轨迹都是被安排好的人生。在这样漫长又孤独的岁月里，他一个人禀着一丝烛火微光，在万丈凌空之中独自行走。
孤独的男孩能拒绝可口的饭菜、温热的牛奶和松软的床铺吗？
他能在虚无缥缈与嘈杂纷扰中听清楚自己内心的声音吗？
格瑞不知道。
他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他低头看自己的掌心纹路，一条曲折的生命线弯弯绕绕。手掌握紧又松开，仿佛喃喃自语：
“我不知道我留下来能做什么。你们给了我太多东西，我无以回报。”
他的这双手，本应是稚嫩柔软，如今却因常年握刀而长满厚厚的硬茧。本该无忧无虑地牵住家人的手，如今却只能握住冰冷的刀柄。痛苦与孤独像一张网，密不透风包裹着他。格瑞缓缓张开自己的手掌，他的眼眸中藏着一片湖，稍微被暖阳烘一下就弥漫成一片雾。
“我没有可以回报给你们的东西，我的手中一无所有。”
“怎么会是一无所有！”
一束光。
是一束过分耀眼、也足够喧嚣的光，冲破了迷雾的阻碍，在湖与水的中央紧紧拥抱住他。
“怎么会、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八岁的男孩气呼呼地冲到他的面前，似乎是收拾好了床铺就立刻跑了过来，也不知道靠在厨房门外听了多久。他的话说得又急又喘，言语都组织不好，却执意要表达自己的意思。
“格瑞、格瑞什么都会！还会讲很多很新奇的事情，你超级厉害！而且格瑞也不嫌我烦，还会带我找回家的路！”他憋了半天，最后只能像赌气般地把格瑞的优点大声罗列出来，说到最后格瑞都开始面露别扭的神色，他才憋了一大口气，迅速地抓住格瑞的手，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掌心。
“而且现在，你不是有我了吗！”金大声地说，“你的手里才不是什么都没有！”
十岁少年的掌心里，躺着八岁男孩温热的手。湖水拥住阳光，格瑞握住了金。从这一刻开始，方才被秋的食指点过的左胸位置，有什么更加炽热温暖的东西从里面涌出，四处蔓延开来，将那湖面融化成一滩水、那雾化成一阵风，连带着整颗心都变得温暖温柔。
他用自己的手，握住了他的现在与未来。
而另一双属于年长者的手覆了上来，紧紧包裹住两个男孩的小小手掌。一个拥抱笼住三人，一如一幢房屋拥住炉火和烛光。
“今后，你就有我们啦。”
*
“姐姐，晚安！”金爬上床，乖巧地钻到被子里，仰着头等待一个奖励的晚安吻。
于是秋凑过来捏了捏他的鼻子，调笑道：“金晚安，晚上不要踹被子哦。”
“我不会踹被子的！”男孩据理抗争。
秋又侧过头去看另一个孩子，他窝在床铺里侧，头上银白色的毛发在床头台灯下显得柔和细腻。秋对他说：“要是晚上被子不够，柜子里还有一床。”
金头上的呆毛一竖，立即往格瑞那边挪了一些，紧紧缠住他胳膊，认真地说：“格瑞要是晚上冷，就钻到我被子里来吧，我不怕冷的！”
格瑞更加不好意思了，当着大人的面一无法呵责他二不好意思甩开，闷闷地把自己埋到了被褥里。秋善解人意地帮他们关掉了床头的灯，叮嘱道：
“好了，快睡觉吧，格瑞也晚安。”
“……晚安。”
“格瑞~”
“……”
“格瑞格瑞，你睡着了吗？”
“……”
“格瑞格瑞~”
“没睡。”
“嘿嘿，我就知道你没睡。明天好像停雪了，陪我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啊？”
“现在是冬天嘛，我们可以去雪松树下，你看那些叶子上都堆满了好厚好厚的雪，随便碰一下就会掉下来！”
“要是等到春天，河水化掉，我们就能和姐姐一起去河边捞鱼烤着吃啦。”
“夏天到了的话，就能去镇上买冰棍吃！虽然要用不少矿石才能换到一根，但姐姐力气很大，这点矿石不在话下！……不过，还是要节约点啦。”
“再到秋天之后，就可以跟着每年来登格鲁星换物资的商队，去看他们带来的新奇东西……”
“姐姐说，我们是一家人了哦！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可以一起玩、一起生活，一直一直在一起……”
“格瑞，从今往后，你就再也不是一个人啦！”
（完）
断断续续写了有小半个月，中途写字软件崩了好几次，大部分是后面几天赶工出来的。
怎么改都不太满意，索性就放在这里随便它了。
其实重点并不是“一无所有”，而是“你有我了，就再也不是一无所有了”
不过也没有表达得很清楚，功力不太行，请多包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