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blooming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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陨石群出现在天际。
舱外由夜转昼，天空被染成瑰丽的色彩。星际尘粒与大气摩擦燃烧产生的光迹绚烂而短暂，如火焰之势带着耀眼的光芒自上而下坠落。
与真空隔绝的飞船舱内，格瑞正隔着透明舱门看窗外奇景。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有什么巨物与飞船外壳撞击的声音响起。舱内顿时一阵警报，他镇定地前往驾驶台，屏幕上不安闪烁的字符预示着飞行受阻，飞船意外遭受陨石撞击，部分机能损坏。
格瑞抬起头，数以千计带着长尾巴的星石出现在上方。
流星雨降临了。
1
格瑞的五感是渐渐恢复的。眼睛缓缓睁开，视觉还未完全适应光明，耳朵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吓死我啦，天气预报还说是流星雨呢，结果陨石那么大一颗，还那么多…”
“不过还是怪好看的，没想到流星居然是红色的……哎，罗德烈，你说，我们这批玩具都涂成红色会怎么样？就像那种，正义的伙伴降临！那种颜色……”
“对啦，要不要去看看昨天那架飞船上掉下来的……啊，原来你醒啦！”
少年一回头，清亮的声音变得清晰。格瑞一眨眼，一张大脸出现在自己上方，蓝色的眼眸像海又像天。
“怎么样啦格瑞，好点了吗？”少年关切地询问，然而下一秒，刚刚还在席上躺着的人倏然跳起，袖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藏着的小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刚清醒的格瑞身上散发着不善的气息，他感觉头脑不太清晰，脑内发疼，但至少没有松懈到飞船坠落在一个陌生星球后被一个陌生男孩熟稔地叫出自己名字之后还不产生警惕。
“我，我叫金……”少年的眉毛一垮，方才张扬的声音放轻许多。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格瑞问。
少年眼神一晃，声音变得结结巴巴：“你胸口的信息卡写着……你的名字，格瑞。”
格瑞一怔，摸了摸自己胸口口袋，果然空荡荡。而那张储存着自己所有个人信息的卡片，端端正正放在手边的桌上。他松开架在别人脖子上的小刀，吃力地扶了自己的额头，感到一阵恍惚。
仿佛名字之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身份、来历、醒来之前的回忆，都不真切。
名为金的少年又追着说：“不是我故意要看的，昨天我们这儿下了场流星雨，你的飞船和那些流星一起落下来的，！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还昏着呢，信息卡就掉在旁边，不就是看了一下嘛！你占了我的床睡了一天一夜，不仅没有道谢，起来就这么凶……”到后面都算得上是小声抱怨了，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柯基。
“谢谢。”格瑞皱着眉，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什么？”金明显有些愣住，傻兮兮地指着他，“再……再说一遍？”
“我说，谢谢。”格瑞有些不耐烦。出于礼仪，这时候是应该向救了自己的对方道谢——至少在格瑞脑中的礼仪教养是这么提示他的。
谁知金听了这句话，莫名高兴了起来。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大声说：“不用谢！”
2
清醒过来第一件事，首先要搞清楚现在的处境。
从睁眼之后就感觉脑袋空空，头脑中能想起来的事情十分有限，这会儿捋清楚之后格瑞确信：因为飞船坠落的撞击，自己或许是短时间产生了记忆暂缺的症状。
好在手腕上的便携终端还能正常运作，他把信息卡扫描了一遍，获得了近段时间的记录：
他叫格瑞，是从一个名为“守望星”的星球坐着私人飞船到外太空旅行的。从航行记录来看，原定三个月的旅行迄今已经度过三分之二，然而游到这一片星系的时候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陨石群，飞船被撞坏了外壳，径直落了下来。
然后，落在了这颗毫不起眼的小星球上，被一个名叫金的男孩救了下来。
格瑞抬头，不远处的男孩背对着自己坐在地上捣鼓零件——据他所说，是在开发一种新型玩具。
这里是一个制造儿童玩具的星球，半颗星球都被一所巨大的玩具制造工厂覆盖。所在的星系极为偏远，距离格瑞所在的守望星有相当一段远的距离。格瑞正在终端上翻看星际地图，盘算着应该乘坐什么样的交通工具才能回到守望星，然后金起身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你要回去吗？”金凑过来看了看格瑞终端上的虚拟地图，“可是你的飞船好像破破烂烂，根本没法起飞了哦。”
格瑞一梗，刚想说什么，金又吐出一句：“对啦，我们这里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只有运送货物的货船会定期来送东西。”
他看了看日期，拉长了声音：“唔，货船上周才来了一次，下次过来应该是三个月后了。”
格瑞立马把心里的盘算改成如何在三个月内尽快修好飞船。
金又哼着歌去另一边捣鼓他的玩具零件了。格瑞看了一会儿，走到他身后，问：“有工具箱吗？”
金竖起耳朵：“干啥？”
格瑞：“修飞船。”
金警惕地抱着自己手里的扳手：“有是有啦……”
“不过，不能白给你用，借工具箱可是要帮忙干活的！”
于是格瑞开始帮忙干活了。金借他工具箱，给他提供一日三餐，条件是格瑞要在金的工作室帮忙搭把手。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我可不是一个人！”金哼哼道，指了指旁边，“还有罗德烈陪着我！”
格瑞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立在桌上的是一只球形机器人，呆板的身体，眼部屏幕一成不变的表情，头顶立着两根圆锥型部件。格瑞刚要表示疑惑，金就得意地摆了拍手：
“罗德烈，播放音乐《小机械工圆舞曲》！”
几秒后，悠扬的音乐在工作室响了起来。
格瑞点头：“老款的智能机器人，能接受简单的命令指令，没有对话功能，不能处理更复杂的信息。”又低头从自己的终端里调出机器人信息，皱着眉说：“这款机器人的外形一般都是普通球形，怎么被你改成了这种奇怪的东西。”
金眼睛一瞪：“罗德烈可不是奇怪的东西！他可是我的好朋友！”
格瑞没理他，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零件。
3
金是这座工厂里唯一的玩具制造师，也是在格瑞来到之前这颗星球唯一的活人。
格瑞也问过：“这个星球叫什么名字？”星际地图里，这颗星球的信息是undefined。
金却只说：“我还没想好它的名字！”
他说：“从我来的时候它就没有名字，我想着是我发现的就得我来命名，但是我现在也还没想好应该叫什么。”
原来金也并不是这颗星球的原住民。想来也是，这颗星球看起来并不适合人类居住，更别说前人能在这里繁衍后代了。
但是金的过去是怎么样，他从哪里来，为什么一个人在一颗偌大的星球孤零零生活，这不是格瑞想探究的事情。
人总会有些不愿提及的往事，格瑞自己如是，想必金也一样。
这颗星球上的生活很单调，一日三餐吃的都是规律的快餐，两荤一素，没有任何变化。金仿佛和挑食这个词绝缘，无论搬运机器人送来什么食物都吃得津津有味，还会看着旁边沉默地戳着饭盒的格瑞问：“你不喜欢吃吗？”
在人家这里蹭饭，有吃就不错了，也不能太挑。格瑞继续保持沉默。
金思索了一下，换了个问法：“你喜欢吃蔬菜吗？”
格瑞：“……富含多种维生素和纤维，人体消化必需品。”
“肉呢？”
“……提供生存必备的营养物质。”
“牛奶？”
“……不讨厌。”
于是金明白了：格瑞喜欢牛奶。
“好啦，我去填一下物资申请，下一次货船来送货的时候会捎上牛奶的。”他拍了拍格瑞的肩膀，“在这之前就先忍耐一下啦，我这儿的冷冻库里只有现在这些吃的。”
但是下一次货船来的时候，或者在那之前，格瑞就会离开这颗星球。
这一点谁都没有主动提起。
金的工作在格瑞看来也很乏味，生产玩具的步骤无非是设计图纸、打造样品、监修磨改，然后再制模批量生产。格瑞大部分时间花在检测飞船破损程度上，找金借的检测仪器时灵时不灵的，有时候要放在那儿等它启动半天，这时候格瑞就会过去帮金搭把手。
每次过去工作室，都能看到金在灰扑扑的地面席地而坐，拿着一把小锤子或者小扳手打打敲敲，有时候还会对着桌上的球形机器人叽里咕噜说一大堆话，类似征求意见又自我解答的自言自语。
“你说给他听，他又不会回应你。”格瑞说道。
老旧款的机器人，只有信息处理能力和简单的眼部屏幕显示功能，少了一个信息回馈处理的核心，并不能对主人的询问指令做出回应。
金鼓着嘴巴昂起头：“可是罗德烈是我唯一的朋友！”
格瑞用一种看笨蛋的目光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的单方面对话，毫无意义。”
金站了起来，大声说：“这不一样！如果你往花盆里种下一颗很喜欢的种子，它短时间没有开花，你就不继续浇水了吗！”
格瑞不再做声了。
他想，世界上原来真的有这种对着不开花的种子也会继续守着花盆的傻瓜。
4
翌日下起了雨，玩具制造工厂自动关闭了顶上的天窗，机械卷帘缓缓落下，只留下侧面一扇刚够一人通过的小门。
金是在早上才察觉外面下雨的，他平时吃睡都在工厂里面，昨夜正好跑出去到星球另一端的仓库寻找一种特殊零件，翻到半夜直接睡着，直到起来才发现外面都是雨。
于是他揣着零件一路跑回工厂，一边盘算着有了这个零件就能制造出一种新的发声玩具——按一下就能录制周围人发出的声音，然后通过特效处理之后变成一种滑稽的音效重新播放出来。那些独自在家里待着的小孩子一定会喜欢，这样就好像有人能陪他们聊天了。
如果能够成功造出来，到时候也给格瑞送一个。他好像经常一个人坐着飞船在外面旅行的样子，要是路上有个会说话的伴儿，铁定没那么寂寞。
金这样想着，脚下加快步伐，终于在彻底淋湿之前赶回了工厂，一进门就抖掉湿漉漉头发上的水分，又在旁边的地毯上踩了又踩擦干鞋子，才抬脚走进工作室。
然而平时空无一人的工作室里多了一个身影，金探头去看，发现格瑞坐在自己平时坐的地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在做什么啊？”金把卫衣外套脱掉，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凑过去。
格瑞似乎是刚忙完，手里的东西收到一半，一抬头看到金，却先问：“几点了？”
金说：“八点啦。”然后他这才注意到，格瑞的眼下有若隐若现的青黑色，神态仿佛一整夜没睡的疲惫。
听到时间的格瑞淡淡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扶着桌子缓了几秒，扔给金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金接过格瑞抛过来的东西问。
“牛奶的谢礼。”格瑞说，然后头也不回地摆手，“走了。”
“哎？你要去哪儿呀？”金，傻愣愣地问。
“补觉。”那阵势像是走晚了一秒就会直接在路上睡过去。
金这才低头看手里的东西：一个圆角方形的遥控器，主色调是金属银，开关键则刷上了独特的藏青蓝。金好奇地按下“ON”的按钮，工作室内立即流淌起了温柔绵长的钢琴曲，伴随着清澈的雨声，淅淅沥沥。
金看向桌上的机器人，似有感应地开口：“罗德烈，换成《小玩具熊圆舞曲》。”
几秒后，一个清亮的机械音响起：“不建议切换音乐，雨天和《雨季进行曲》更配哦。”
金的眼睛一亮：“……你是，罗德烈？”
他站起来，抱起机器人的圆形脑袋举到半空中，开心地转了个圈：“你会说话了？！”
“你好，金。”机器人的眼部屏幕显示出“^-^”的符号，“很高兴能和你对话，这是我拥有智能处理芯片并升级系统之后最高兴的事情。”
“太棒了！”金又抓着罗德烈转了好几圈，突然又想起，“……是格瑞给你升级的？”
“很抱歉，升级系统的过程中，我的意识处于沉睡状态，所以并不知道是谁进行的升级处理。”罗德烈说，“不过，根据我的检测，我身上的智能处理芯片来自于一艘近期报废的飞船，它的型号是……”
话还没说完，金就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实验室。
当然，手里抓着一把伞。外面的雨太大，格瑞还没走远，要赶在他淋湿全身之前，给他撑起这把可以容纳两个人的伞。
tbc.
不知道会不会写下去的新连载，应该是个中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