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星星降落的时候
summary：金照常去矿山后的湖边捡星星时，捡到了一个和自己手掌差不多大的小人。
“你就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全文1w5+，流水账爽文，背景在登格鲁星时期的伪原作向（？）有一定程度的ooc。
1
天气变冷之后，金就更难起床了。
老式闹铃响了三次，被窝里才磨磨蹭蹭伸出一只手，啪嗒一声按掉闹钟。
通常这个时候，在床头等候多时的格瑞就会从柜檐跳下，毫不留情地掀开被子，让无情的寒气唤醒被窝里赖床的男孩。
格瑞虽然只有金的半截手臂那么高，但力气和成人无异——至少揪耳朵的力度和金的姐姐是不分上下的。
“啊疼疼疼！！”从被窝钻出来的金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又被外面的冷空气冻到发抖，三下两下钻回被窝里只露出一只眼睛在外面滴溜溜转，“床上好舒服，根本不想起床——”
格瑞叹了一口气。他刚爬回柜子上抱着和他差不多高的金属勺子搅动杯中的牛奶，但看起来要喝牛奶的人一时半会还不会起来，他索性扔开勺柄，三步跳下了床头柜。
然后跟着钻进被子里，在金的领子上找了个位置埋进去，继续陪他睡觉。
“格瑞你头发蹭得我好痒哦！”金拉长声音笑着抱怨。
“要继续睡就别吵。”格瑞轻声呵斥。但动作很谨慎地把头偏过去一点，不让自己头顶的碎发再碰到对方脖子。
“嘿嘿，我知道你最好啦。”金把手覆上格瑞身子，用掌心给他温暖刚刚在外面变得冰凉的体温，“那就再睡会儿，格瑞早安……~”声音变得绵软轻细。
“只能睡三分钟。”
“五分钟不可以吗！”突然又高昂了起来。
“……四分钟。快点闭眼，不然别睡了。”
2
“今天也不和我一起去吗？”金把手套戴好跺了跺脚，问站在门口鞋架上的格瑞。
格瑞摇了摇头。
“那好吧，我要出门啦。”金用手指戳了戳格瑞的小小脸颊，戳得格瑞没好气地往另一边躲。
“别闹了，该出门了。”
“格瑞快跟我说路上小心！”
“……路上小心。”
金背着矿篮踏出了家门。他要去到自家负责的矿区寻找有用的矿石拿去卖钱，然后才能换到支撑日常生活的生活费。
虽然采矿的过程又辛苦又无趣，但让金拥有动力的是采完矿之后总会经过矿山后山谷的明镜湖。金每天采完矿都会去湖边逗留一会儿，去捡他最喜欢的星星。
格瑞就是他捡星星时的意外收获。
那是个普通的夜晚，金照常去明镜湖边捡星星。他喜欢收集那些在飞行路上不小心撞歪掉下来落进湖里的小星星，形状好看的拿去卖掉，镇上那些美丽的女士们喜欢把星星做成发夹、胸针，别在头上或者领子前。而那些很小的星星碎片，金就会捞起来带回家收在玻璃瓶里、放在书柜边缘、压在床头，什么都好，一小块星星就能让他心情变得很好。
星星有没有生命？为什么他们能一直发光？金一概不知道，但捡回来的星星收在玻璃瓶里很漂亮，拿起来晃晃还能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觉得这样很好，所以他喜欢星星。
这天的金和往常一样，脱下鞋子撩起裤脚走到湖边浅水岸，在掉下来的星星里挑挑拣拣。他想挑一颗形状漂亮一点的，毕竟他的六岁生日快要到了，想要一颗独特的小星星当作自己的生日礼物，一颗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星星。
秋季末的湖面上偶尔飘着几片掉落的枫叶，金拨开挡住视线的叶子继续往水底找星星。
然后在发光的星星堆里，突然发现有一个区别于其他星星的不一样的东西。
金往湖中央靠近了一步，湖水漫过他的小腿凉得他有些站不稳，但他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便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弯下腰，从湖水平面下捧起那个不一样的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人。只有两只手掌捧起来那么大，睡在一堆星星碎屑里。
那就是格瑞了。
“你就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金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小人和旁边的几块星星碎屑捧到手里大声地问。但小人睡得香甜，没有任何回应。
“好吧，你不回答，那你就是了。”
金自言自语着，收起背上的矿篮，把小人装回口袋里，就这样回家了。
3
登格鲁星的夜实在是太漫长了，长到格瑞读完一篇拗口的童话故事，夜幕还没有把星辰全部铺满天空。
“所以为什么故事最后所有星星都消失了？”
“不知道。”
“诶？”
“我不知道。”
“格瑞你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当然有的。格瑞把童话书收起来，费力地推进书桌底下抽屉的缝隙里。做完这些之后他突然发现了被塞在书桌抽屉里的闪亮亮的东西——格瑞伸手一拉，抽屉就这样滑了出来，露出半个抽屉的五颜六色闪着光的糖纸。
“……金。”难怪今天回家的时间比之前晚，原来是干完活绕道去镇里的商店偷买了糖果。格瑞在心里腹诽，把糖果收了起来。
“嗷。”金像只突然被发现藏身之处的垂耳兔，可怜兮兮地垂着脑袋上的空气耳朵，知道自己做错了还要求情，“只吃了几颗而已……”
格瑞没听他争辩，跳到他肩上敲敲他的下巴：“张嘴。”
金虽然委屈，还是听话地张开嘴巴，露出一颗被蛀牙侵蚀的后槽牙。
格瑞确认了一下，叹气：“待会儿晚上疼我就不管你了。”然后就走开去书柜上整理其他书本了。
察觉到格瑞好像是真的生气了，金急哄哄地合上牙齿凑过去小声道：“对不起嘛格瑞……”
这时楼下传来清脆的女声：“金！下来拿睡前牛奶！”金眼睛一亮，穿上拖鞋就哒哒哒跑下楼，过了一会儿又哒哒哒跑上来，献宝一样捧来一个牛奶杯。
“格瑞！喝牛奶！”
格瑞抬起一边眼皮：“是给你喝的。”
金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然后夸张地吐舌头：“今天姐姐放的糖太多啦，太甜了我不喜欢，格瑞帮我喝掉好不好？”然后把杯子递给格瑞，眼巴巴地望着他。
格瑞拿他没办法，转过头来跳下柜子，开始搅动和他身子差不多高的金属勺子。金在一旁趴在床上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子一定是跟秋姐说多加点糖，再说点什么「要拿去哄格瑞」的话，就让秋信了。金虽然不算挑食，但太甜的东西他喝起来会牙疼。牛奶里加太多糖，就只能整杯归格瑞了。
秋一开始是不知道格瑞存在的。金刚把格瑞捡回来的时候，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人发现，就连经常来他窗前唱歌的鸟儿都没见过格瑞。那时候格瑞在虚弱地沉睡，金把他和捡回来的那些漂亮星星一起放在篮子里，篮底垫着几块柔软的餐布，再找来姐姐洗干净的手绢布细心地给他盖上，天天坐在篮子面前撑着下巴等他醒来。
秋只是以为他从哪里又捡回来了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也没有太去管。等到后来格瑞醒了，金每天都在楼上一个人又笑又闹，秋才推开他的门去看是怎么回事。
「格瑞你还会变魔法？太厉害了吧！」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上双手撑着床板，眼里攒着的光不亚于发光星星的男孩。
而在他面前的，不是秋以为的什么小动物，而是一个十几公分高、比例却与常人无异的少年。他盘腿坐在床上和金面对面，手里是几团浅绿色的火焰——那焰光的能量来源，秋再清楚不过。
秋想出声唤几句，金的第一反应却是急急忙忙从床上站起来挡在那个小少年的面前，结结巴巴地道：「姐、姐姐！」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样子。
本来无意打扰大小二人的秋突然起了性子，双手叉腰佯装怒火地开口：「金，你捡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
「他不是奇怪的东西！」金叫出声，「他是我的，是星星给我的礼物！」
然后他的声音低下来：「所以姐姐不要赶他走……」男孩的眼角都快逼出泪水，却还是坚定地拦在小小少年面前。
秋心里一阵无奈又好笑。笑她的弟弟如此紧张，又无奈能让金敢和姐姐冲撞的东西终于出现了。看他如此护着那个巴掌高少年的样子，秋也不打算继续为难他，蹲下来打量了一下那个小少年。
格瑞也同时警惕地打量着这个家的女主人。
秋笑了：「你是金的礼物？」
格瑞抿着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秋也没有再盘问他，只是拍了拍一旁还在紧张的金的脑袋，道：「要好好珍惜你的礼物呀。」
4
登格鲁星的夜晚实在太漫长了，长到喝完牛奶洗完杯子去窗前拉窗帘的时候夜晚的星星还没有完全亮起来。
但去拉了窗帘回来的金突然神秘兮兮地合着手掌，掌心里藏了什么东西地过来了。
“格瑞格瑞。”
格瑞正站在书柜边缘，从一本本书里挑选明天要读给金听的童话故事。自从秋接纳了家庭里多出的一个人之后，哄金睡觉和给金讲故事的任务就都落到了他头上。
格瑞其实并不是一个能言善语的人，讲故事这回事也就是照着书上干巴巴地念而已。金却很喜欢听，金可以有一百零八个奇妙的问题来问，格瑞通常会语塞，或者干脆不搭理他。但金提出问题之后又会自己自言自语讲一些稀奇古怪的话然后莫名其妙地解答了自己的疑问，格瑞就可以不用再给他解释那些十万个为什么了。
今天讲了一个有关星星的故事，明天该讲些什么，格瑞正在烦恼，金就走到了他后面。
“格瑞格瑞！”
似乎是因为刚刚叫他没有反应而有些不满，金鼓起嘴巴望着他。
格瑞转过身，从书柜上跳下来站到桌上，昂起头示意他有话直说。
金把捂住的手掌伸出来：“猜猜里面是什么？”
没等格瑞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摊开了手：“锵锵！是我的蛀牙！”
是金换下的蛀牙。五六岁的男孩正是换牙的时期，今天刚撬开他嘴看到的那颗缺了一块的蛀牙，现在正躺在金的掌心中。
金的手掌很小，那颗蛀牙也小。但格瑞也正是很小的，他凑过去，双手正好够捧起那颗牙齿。
格瑞皱了皱鼻子：“好丑。”
金却不以为耻：“蛀牙就是很丑的嘛！”
他从格瑞手里拿回那颗蛀牙，细心地擦干净，用纸巾包了起来。然后搬开自己的枕头，小心翼翼地把纸巾包着的牙齿放在枕头底下。
“希望牙仙大人不要嫌弃我这颗蛀牙。”他许了个愿望，然后在枕头上躺下了。
“格瑞晚安！”金盖好了被子。
格瑞点点头，帮他拉下了床头的灯。
等到在床上人呼吸变得匀称之后，乘着夜色扒开了枕头边缘，把那颗丑丑的蛀牙搬了出来。
真的很丑。格瑞再次嫌弃了。
然后，他变戏法一般从床底掏出两枚硬币，齐齐整整地放在床单上，再用枕头盖上。做完这些，格瑞才钻回被窝，在金的胸口找了个位置，呼吸与金同步地睡着了。
5
“格瑞格瑞！”一大早金就嚷嚷着，“牙仙大人给我送硬币了！”
他得意地把两颗硬币在格瑞眼前晃来晃去，像是炫耀奖章的胜利者。
“牙仙大人没有嫌弃我的蛀牙。”金很高兴。
格瑞没有理他，只是站在桌上继续抱着勺子搅动杯中牛奶。新的一天要从一杯热牛奶开始，这是原则。
而金并不在意，哼着歌儿把硬币连同他平时捡的那些星星一起放进玻璃罐子，顺便摇了摇听星星和硬币撞击罐壁发出的清脆声音。
他快速喝完牛奶吃完早餐，背上采矿的篮子戴上手套，站在门口例行问格瑞：“今天也不跟我一起去吗？”
孰料平日里总是催他赶紧出门的格瑞皱着眉思考了一下，从鞋架跳上金的肩膀。
“去。”
金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又把自己眼睛笑成一汪月牙：“太好啦！”
他踮着脚拉开大门，走出去，然后在合上门之前说：
“格瑞，跟我一起说‘我出门啦’！”
“……”
“一、二——”
两人对着空荡荡的家里异口同声说出了“我出门啦”。
多了一个人，采矿的效率也并不会变高。原因还是归结于格瑞虽然跟着一起出来了，却坐在矿篮里抱着手臂什么也不做。
但金是不介意的，不如说，有格瑞在旁边，他的动力更大。他一边干活，一边絮絮叨叨和格瑞说着话，反倒比平时更有活力了。
金的年纪还小，只能凿矿洞壁上那些容易松动的矿石，太大的他搬不动，太小的又没有人愿意收，金就挑着那些不大也不小刚好够他抱得起的中型矿石采集。
“看这个！这块形状真好看。”
“这块这块！不知道裁缝店的阿姨会不会喜欢它。”
“这块说不定能和面包店的老板换一个热乎乎刚出炉的面包呢？”
金对未来的每一件事都心存希望，即使是在辛苦的劳作过程中他也能自己创造出一些乐趣。平日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只在脑中打转，今天有了人的陪伴就开始咕噜噜地往外倾倒。
起初格瑞还会点头应和几句，后来声音渐小，等金再捧着几颗矿石找他看的时候，发现格瑞已经靠着矿篮边缘睡着了。
“格瑞？”金放轻了声音。
格瑞睡得并不是安稳，眉毛皱着皱着就要醒来。金赶紧把他放回自己胸前的口袋里，轻拍两下给他助眠。
格瑞已经很累啦，让他先休息一下吧。
金背上了矿篮，准备收拾回家了。
6
矿洞到家的那段距离并不长，但五六岁的小男孩一个人走得比较辛苦。通常金干完活会背着矿篮一路小跑奔回家，但今天口袋里有个沉睡的格瑞，为了不让他感到颠簸，金就一步步慢慢地走着。
登格鲁星并不是什么景色优美的星球，他们所在的第十五矿区也是一块贫乏的地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矿山与河流。这样贫瘠的土地孕育坚强的人，当然也孕育着——因资源贫乏而时时刻刻处在饥饿状态的魔兽。
而金今天就遇上了一只。
金已经许久没有面对面见过魔兽了，通常他会在夜幕降临之前回到家，但今天太阳已经落下一半，他还在路上走着。就是这个时候，在夜幕来临时苏醒的魔兽也出来觅食了。
这一只显然是刚刚睡醒，走路悠闲且动作懒散，倘若秋在这里是能一手扛起来一个过肩摔的，但对于年幼的金来说对抗魔兽显然不是轻易之举。
被巨大的魔兽身影骇到向后退了一步的金慌乱地想，怎么办！姐姐不在，我……格瑞还在这里！
金惊慌之中捂住胸前的口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格瑞还在睡着，我要保护他！
矿篮丢了也不要紧，踉踉跄跄跑着摔到了膝盖也不要紧，不能被魔兽追上！不能让他伤害到格瑞！
年幼的男孩心里只有这个想法，连恐慌的泪水都没空从眼眶里掉落。身后魔兽的脚步声沉重，风声与怒号声交错，金的耳朵里一片混乱。
“呃、啊！”
一个趔趄，男孩被崎岖路上的石块绊倒。他捂着口袋想还好没有摔到格瑞，打算爬起来继续奔跑，但膝盖处火辣辣发烫的伤口让他无法再站立起来。金心里焦急万分。
眼看着魔兽就要扑上来撕碎猎物，金紧紧地捂着口袋闭上了眼睛。
姐姐！格瑞！
意想中的痛楚却没有来临。风声与魔兽的嚎叫声也戛然而止。
金等了几秒，发现自己好像还四肢健在，便尝试着偷偷睁开一条眼皮缝。
“……是谁？”
逆光的身影看不清晰，但未落下的半边夕阳为眼前人描绘出一圈模糊的轮廓。在黄昏与余晖中站立的人宛如神兵天降，对于金来说至少高出自己一倍的身形令他安心，而眼前人握在手里的一把巨型大刀正是许久前金在格瑞手里见到的「魔法火焰」的颜色。
人影动了起来——但也许只是一瞬间，刀挥落之时魔兽的身影随之消散成灰，那把刀比看起来的要更锋利，刃口甚至都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迹。
战斗在几秒内就决出结果，山谷间空空荡荡仿佛魔兽从来未存在过。
那人收起刀，回过头。逆着光金看不清他的脸，但金凭着直觉：
“格瑞？”
他的口袋空空如也。
7
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松软的床单垫在底下，暖黄的灯光从头顶撒过来，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杯溢出香气的热牛奶。
金觉得头有些晕，稍稍用力抬起头坐起来，然后从额头上掉下来一块湿毛巾。
“别乱动。”
格瑞凑了过来。小小的，和平时一样的格瑞凑了过来，按着他的额头让他再次躺下，把那块湿毛巾再次盖了上去。
金躺着也不老实地滴溜转着眼球，盯着格瑞在他膝盖上忙活帮他涂药处理伤口。
“格瑞。”
“？”
“那是你吗？”
“什么？”
金抿着嘴，思考了一下。又开口：“我今天回来路上遇到魔兽了，然后被一个很厉害的人救了！那是你吗格瑞？”
格瑞给他的膝盖贴上了两张创口贴，就当是伤口处理完成了。然后跳到他的枕边坐下，撑着下巴说：
“你今天回来路上摔了一跤，然后伤口感染就发起了低烧。发烧了还胡乱说梦话，不知道你梦见些什么。”
“啊……”
格瑞抬起手拍了拍金的脸颊：“睡吧。秋姐要晚点才回来。”
“唔……哦。格瑞晚安。”
暖黄的灯光熄灭了。房间里只有玻璃罐的星星发出微弱的光。
一片寂静中，金小声地自言自语：“可是那就是……”
“是格瑞救了我。格瑞就是来救我的。”
翌日金却没有起得来床，因为平日里的人工闹铃——格瑞也睡过了头。
或许由于昨夜发烧的缘故，金第二天醒来时头还有点沉。但随即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今天醒来时外面的天比平时更亮！他惊慌地爬起来捞起床头的闹钟：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
急哄哄地抓着脑袋想一定要被姐姐训了，金焦急地探出身子要去够床头柜的闹钟，这时从他肩上掉下来一个重物。
掉下来的是格瑞。他大概是晚上在金的肩膀上窝着睡着了，金这一下起身使得他直接掉下来顺着被子的弧度滚了两圈停在了床中央。金吓了一跳，急忙爬起来看格瑞有没有摔坏有没有摔疼——
格瑞并没有醒来。即使经过了一次撞击两次翻滚，他还是安然无恙地窝在金的手掌里，呼吸匀称地沉睡。
宛如最开始他出现在金的面前时一样安静地沉睡。
上午的阳光从窗户缝里钻进来些许扑在床单上，金手掌里捧着格瑞和阳光，感受着手掌中的温度，小声地叫格瑞的名字。他有一种感觉，好像格瑞的存在感正在一点点地被剥离，就像他的呼吸一样越来越轻、越来越薄。
叫了几声也没有回应，金茫然地放空了一会儿，又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格瑞的脸。最后还是固执地叫了最后一声：“格瑞！”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躺在手掌心的人翻了个身，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格瑞你醒了！！”金一喜，立马低下头双手捧着格瑞要拿自己的脸颊蹭对方的脸，嘴里还嘟哝着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一类的话。
格瑞试图用手掌挡住金的亲密动作，但无奈刚醒动作有些绵软无力，只能任由金把他的脸和头发蹭得乱糟糟。
起得晚了，今天就干脆不要去矿山工作了。正好金刚刚退烧不久还有些疲乏，就乖乖坐在床头等格瑞帮他泡牛奶了。格瑞一边搅动着勺子一边解释：“你昨晚又踹被子又说梦话，太吵了。”这大概就是今早他也没能按时起床的原因。
“对不起嘛——”金使出撒娇绝技拖长声音道歉，又添上一句，“我明天给你吃小熊曲奇饼！”
小熊曲奇饼明明是金自己最喜欢的零食。
但这个年纪的男孩表达好意的方式大概也就是分享自己喜爱的事物了。
8
发烧好了之后没几天，又因为采完矿在外面玩到太晚着了凉再次患上了感冒。金缩着鼻涕蜷在被窝里听姐姐叉着腰教训，床头柜上的格瑞抱臂阖眼坐着，似乎非常赞同那些训人的严厉话语。
发起怒来的美人姐姐毫不留情数落了金贪玩的个性，等训得差不多了又缓和下语气：“好了，这两天就不要再去矿山了，在家好好休息。”她摸着金的脑袋，又生气又疼惜。
“嗯……”金耷拉着眉毛应了。
秋又转头交代了格瑞一些麻烦他好好照顾金的话，她这几天要出门办事可能都不会回来，让金和格瑞注意关好门窗不要随意开门。
“金就交给你了，格瑞。”秋眨了眨眼睛，“如果他提任性要求的话……也多顺着他一会儿。就这一两天，不用一直惯着他。”
格瑞点了点头，想着患了感冒的小孩就算娇纵一会儿也无妨。
金拉着秋的衣角不舍地撒了一会儿娇，最后还是放开了让她出门。
姐姐有自己要做的事。金是知道的。
等到秋出了门，金又探起身。
“格瑞格瑞！”
“怎么？”
金自己不方便爬起来，便使唤格瑞打开他的小抽屉，帮他从最里面的角落里掏出一个小罐子。金把罐子拉到面前，神秘兮兮地说：“给你看好东西。”
罐子打开了，里面几颗被五颜六色糖纸包裹的糖果。格瑞叹了口气：“你又……”
“不是不是！”金赶忙辩解，“不是我经常偷、偷吃的那种……”
他挑出其中一颗，剥开彩色的糖衣，露出里面白白圆圆的糖果，献宝一样递到格瑞面前：“是牛奶糖！”
格瑞喜欢牛奶。金也是知道的。所以前几天出门时特意绕了很远的路去买珍贵的牛奶糖，也是因此才患了感冒。
格瑞默不作声地接下来了。糖果对他来说有点大，但格瑞轻易地掰成了几小块，一块塞进自己嘴里，一块递回给金。
“只准吃一小块。”免得再长蛀牙。
“太好啦！”
两人分享着同一块牛奶糖，不知道甜的到底是牛奶糖的味道还是别的什么。
吃完牛奶糖之后金把糖纸整整齐齐叠好放回抽屉，突然问：“明天能陪我一整天吗？”
格瑞抬头疑惑，意思就是不是每天都陪着你吗又说什么胡话。
金却执意要他给个确切回复，格瑞拗不过他点了点头答了一句“行”。金就高兴得又捧着他硬凑过去胡乱蹭他的脸和头发。
9
第二天一早金就扒开被子起了床，换好了衣服就托着格瑞就往楼下冲。格瑞还打着哈欠没有睡醒，只见金从储物间掏出一把小剪刀风风火火冲了过来。
格瑞警觉：金还很小，正是乱动尖锐物品容易不小心伤到自己的时期。
但好在金没有拿着锋利的剪子乱玩，他窜到客厅的墙壁旁边，踮着脚比划了一下，又撇着嘴放下脚跟老老实实地贴着墙壁站直。
“格瑞！”他招了招手，“来帮我量身高呀。”
原来只是量身高。
格瑞接过那把和自己身子差不多大的剪刀，爬到金的头顶，用脚压住他头上乱翘的毛发。视野所及之处的墙面横着几条歪歪扭扭的刻痕，从下往上愈来愈高，每条线旁边都让秋用工整的字迹写着每一年的身高数字。
用这样淳朴的记数方式记录着金的成长。
格瑞定了定神，抱着剪刀用尖利的刃面认真地为金划上了与头顶齐平的划痕。
“好了吗？”金紧张又有些期待。
“好了。”格瑞跳下来，把剪刀放回原位。
金转过身用食指和拇指比着刚刚的和上一道划痕中的距离，手指比划着自言自语：“长了这么高！不对不对，还不够高，要长得和姐姐一样高才行。”
又兀自摇起头：“姐姐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我要长得比姐姐还高！要像，像……像那天救我的那个人一样那么高！”
格瑞没有说话。
中午的时候金从储物间里拖出来两袋吐司配上果酱，又不知从哪摸来一块小蛋糕放在桌前，一定要格瑞和自己一起享用。牛乳奶油的味道太甜，甜到连格瑞都有些受不了，吃了两口就停下，而不挑食的金硬塞也把整块蛋糕塞进肚子里。
吃完饭后金又去抽屉里把自己的「收藏品」搬了下来，几颗玻璃弹珠，姐姐带回来的几枚不知在哪儿流通的货币，还有他最爱的星星碎片，和其他珍贵的藏品放在一起摆在沙发上。
今天的金好像格外话多，窝在沙发上歪着脑袋晃着腿，对格瑞讲述他这些收藏品的故事。
每一件收藏品的故事都是男孩珍贵的记忆，有些他讲得起劲连带着手脚比划，有些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就撒着娇糊弄过去。格瑞靠在那堆藏品中的一颗松果旁边，听着金绘声绘色分享过去的经历，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晚饭时间金钻到厨房乒乒乓乓不知道干什么，出来的时候端着一碗拉面，一半还面芯夹生一半已经煮到糊了，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煮的。这碗面放在餐桌上让金吃了一口，最后还是吐了吐舌头说“有些难吃……格瑞不要吃啦。”
睡前金却犯了轴，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一定要等秋回来。格瑞跟他说了几遍秋今天不会回来，要他关窗休息，金却怎么也不听，鼓着嘴巴不肯听话。直到后来格瑞实在动了气，丢下一句“随便你，感冒变严重也不会管你了”就出去倒牛奶，回来的时候金已经缩回了床上委屈巴巴地窝在床头，手攥着被单一脸失落的样子。
或许是刚刚开窗吹了会儿冷风，现在他的鼻头红红的，还不时吸着鼻子。格瑞没有说话，拉上了窗帘之后准备灭掉灯睡觉。金却先开口了：
“格瑞。”
他动了动身子，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盒子上用红色的缎带打了一个结。金抚去盒上因为压在枕头底下沾上的棉灰，抬眼用祈求的目光注视着格瑞。
“帮我打开好不好？”
那明明是一条轻扯就能拉断的缎带，格瑞轻而易举就拉开它，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枚深色的箭头挂饰，六根蜡烛，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大概是怕阅读的人看不懂字，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个金发男孩，头上戴着小小的皇冠。男孩手里的彩色蛋糕与蛋糕上的蜡烛尤为显眼。
旁边用工整的字体写着：祝金生日快乐。
格瑞突然明白了。昨夜执意要个回应的「能陪我一整天吗」，早上起来一年一度的量身高，中午的小蛋糕和晚上的长寿面，藏在枕头底下的精致礼盒。
是因为今天是金的生日。
金小心翼翼接过打开的盒子，把蜡烛和挂饰拿出来，齐齐整整摆在被单上。
“每年生日的时候，姐姐都会在睡前把礼物送给我。”他摆弄着那几根蜡烛低声说道。“虽然她总是让我闭上眼睛然后变戏法，不过我知道姐姐是把礼物藏在枕头底下的……”
“但她送完礼物和祝福之后，会一整晚陪我讲故事睡觉。”
平时秋都会以「金你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再让姐姐陪你睡了」为由让金独自入睡，只有生日的时候才有陪他一整夜给他讲故事的特殊待遇。
但今天秋没有回来。
金抿着嘴把挂饰戴到脖子上，有些失落的眸子里又闪过一些希冀的光，对着没有点燃的蜡烛合上了掌心。
“祝金生日快乐！”六岁的男孩嗓音清亮，一句祝福自己的话语不大不小正好够传遍整个卧室，也够传进格瑞的心里。
做完这些之后金把礼物盒收了起来，拍拍床头撅起嘴巴：“格瑞还没有对我说生日快乐呢！不过我已经是六岁的大孩子了，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话虽这么说，语气和表情却还是明里暗里催促对方给他生日祝福。
格瑞叹了一口气。
“闭上眼睛。”
金听话地闭上了。格瑞也要变戏法吗？他会给我祝福吗？金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过了几秒，头上传来温暖的触感。一只大手覆住了自己的脑袋，随即轻揉了一下。然后被眼皮覆盖的眼睛似乎感应到什么，眼前的环境在发生变化，从暗到亮，绝对不是床头油灯微弱的光能有的亮度。
金疑惑地睁开半只眼睛，感觉不甚清晰的视野内什么东西在发亮——是星星的光。
视野慢慢恢复，视线所及之处，窗台上，床头柜上，书桌上，抽屉缝里，所有他原来细心挑选捡回的小星星一齐发着光。
与平日里的微弱暖光不同，此时的星星像是日日夜夜浸满了月光日光，然后在这一夜一齐迸发出所有能量，只为一个小小的男孩发亮。
使得屋内宛如白昼，宛如绚烂乐园。使得一切曾有亮光的东西黯然失色。
金张大嘴巴看着屋内盛状，然后这才察觉床前站着一个，面容熟悉身形却陌生的少年。与平日里看到的小小身型不同，面前少年有着英俊硬朗的脸庞线条，一双可以浸透星光的紫色眼眸，还有很高很高、说不定比姐姐还要高的身材。
金喃喃道：“格瑞……我知道那天一定是你……”
格瑞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大手在他头上揉了两下。
“该睡了。”他像以往那样催促着金。然后像以往那样钻进金的被窝里。但一张小小的单人床无法让他身躯舒展，只好蜷着身子把小小的金揽进怀里。
“可是……”金睁大眼睛。
格瑞摸了摸他的额头：“睡吧。”
“你会陪我睡吗？”
“一整天还没有结束。”承诺还能继续兑现。
金活蹦乱跳了一天，在这深夜终于也疲乏了，他低声地讲着一些惊讶的话，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大型的格瑞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但很快他那些话语也变得模糊，似在梦中也变成了真的进入梦中了。金攥着格瑞胸前的衣服布料，埋在他胸口就这样睡着了。
灯与星星都熄灭了。登格鲁星的夜晚漫长，距离黎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格瑞抚平了金头顶翘起来的毛发，把男孩柔软的后背抱得更紧了一点。
夜里传来一声如同叹息的声音：
“祝金生日快乐。”
10
自从在金面前变大了一次之后，就开始每天被金缠着求他“变大！”“变成大人！”。小小的格瑞想都没想就答不要。但架不住金每天用小狗眼神哼哼唧唧地求他，格瑞烦得不行了就闭上眼睛把头转过去。
但金被拒绝了之后失落的样子也像耷拉着耳朵的幼犬，趴在一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十分可怜。
过了一会儿格瑞说：“变大很累的。”他转头对上金湿漉漉的眼睛，“……你真麻烦。”话里行间却是要接下这个麻烦的意思。
金眼睛一亮：“你答应啦？”
格瑞把手一摆，说你先回答为什么一定要我变大。
金咬着下嘴唇想了一会儿，大概是在脑子里捋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想好之后数着手指说：“变成普通人的大小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爬树啦，一起烤面包，一起散步！去镇里看到好看的衣服也可以攒钱给你买了！”而不是每次都要拜托姐姐亲手做符合格瑞尺寸的小衣服。
“变成普通人的话，就好像我能拥有普通的朋友了。”金说完又紧张地摆手，“我不是说现在的这样不好！小小的也好，格瑞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好！”
格瑞沉默了一下，又转过头去小声嘀咕，我才不是你的朋友。
但格瑞总是容易在金的百般撒娇下败下阵来如他所愿变成大人。
有时候会在树下张开手接着爬到最高处的金，有时候和金一起烤面包，有时候也会带他出去散散步。男孩走起路来步子迈得不远，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格瑞的脚步，跑得累了就一屁股坐到地上耍赖不肯动，格瑞叹一口气拿他没办法，单手把人托起扔到自己背上，冷冷一句“自己抓稳”就背着他往家里走。
夜晚下起了雪，发光的星星和弯月把落在地上的雪染成一片银亮。少年背着男孩在冬夜的雪和灯火中走过，那些灯不属于他们，属于每一个房屋门内温暖的家。
而格瑞和金，在这雪夜里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走回他们的家。
11
进入十二月之后，气温变得更低了。金是天生的小暖炉不怕冷，就算深冬也能赤着脚在木地板上跑来跑去。但格瑞不同，随着气温变低，他的行动力也变低了许多。
纵然变成大人的时候他还能提起一点精神陪着金，变回小体型之后几乎都是在睡着的。金白天出门采矿，晚上回家推门看到格瑞趴在小篮子里睡着了也不急着吵醒他，下楼吃了饭之后再带着食物来找他。
秋还是经常不在家，有时是忙于工作，有时是去别的星球换取新的物资。但金没有什么怨言，只是对着格瑞会撇着嘴撒娇说姐姐又不回来啦，今天格瑞可以陪我睡吗。——当然是想要大格瑞陪睡了。
冬天的格瑞有些懒洋洋，原本睡前还能和金搭上几句话，有时候困了就干脆打了个哈欠，把金按进枕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背，然后自己又睡着了。
金以为他只是普通的要休息，还趁着格瑞入睡后悄悄说“怎么好像要冬眠的动物一样”。
再冷一点之后金也不常出门了，他还太小经不住寒冷的侵蚀，只能呆在家里休息，也就有更多的精力缠着格瑞。但格瑞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候听金讲话听着听着就突然入睡了。
再过了一阵子，格瑞连维持清醒状态的精力都没有了。金开始担心起他的状况，整日守在桌前等他醒来。有时候格瑞会睁开眼看着眼巴巴守在旁边的的金，让他忙自己的去，然后又翻了个身继续睡了。但大部分时间他是听不到金在他身旁的低语的，格瑞只是兀自沉睡着，和那些瓶瓶罐罐里的星星一起安静着。
就好像——他睡着的时候就是一颗沉默的星星。
然后在一个冬天的上午，格瑞彻底没有醒来。
金以为他只是和往常一样的在休息，爬起床后洗漱完毕又去干自己的事情了。但午饭的时候格瑞没有醒来，晚饭的时候格瑞没有醒来，夜晚来临的时候格瑞也没有醒来，连一句“晚安”都没有。
金有些心慌慌，但秋说格瑞可能只是累了，再等一晚上看看。
金度过了六岁生日后第一个无人陪伴入睡的夜晚。
第二天第三天却还是照旧，无论金怎么喊格瑞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呼吸是有的，但轻薄如蝉翼；血色也是有的，但近乎于透明。格瑞就像是被剥离了存在感的透明玻璃，躺在篮中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金已经慌乱得要哭出来，他反反复复地追问着秋，格瑞要走了吗？他会死吗？秋也说不出来。谁也说不上来格瑞会不会走，他会不会死。格瑞到底是什么，他从来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登格鲁星，都没有人知道。
金从来没有问过格瑞的过去，他感觉对方或许也不会想说。与格瑞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在湖边捡到他的时候正是枫叶铺满岸边的秋季，现在已经是凛冽寒风刮起的深冬，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金已经很自然地和格瑞呆在一起、习惯了有他的陪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格瑞会不再陪着他。
但这次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格瑞要走了。他要消失了。
秋拍着金的肩膀说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再想办法，又怕他难过到没法吃饭，下楼去给他泡牛奶了。金蹲着身子，眼泪啪嗒啪嗒就掉在了地板上。
是因为变成大人的次数太多了吗？他早该察觉到的，第一次见到大人身形之后的那个早晨，格瑞也是这样昏睡着的。而后每一次变成大人陪自己散步烤面包之后格瑞都会很累，金以为只是因为做那些事情本身让他消耗了精力而已。
他只是太开心，以为拥有了和常人一样的普通朋友，就抓着对方撒娇任性提要求，就忽视了这些本该显而易见的小细节。
眼泪啪嗒啪嗒掉得更多了，多到两只手都擦不完，泪水从指缝中流下来滴到地上浸入木质地板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金只顾着低头哭泣，他不知道的是，满屋子的星星——那些罐中的，床头的，柜子上的星星，在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
星星剩余的生命绽发出最后的光，犹如浩瀚星河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垂落，温柔地环绕在哭泣的男孩身旁，如同一只温暖的手抚过他的头顶。
金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却只看到最后一抹星星的余光，然后就像火焰熄灭一下猝不及防地暗了下去。
他茫然出声：“格瑞？”
躺在篮子中的小人却毫无声息，依旧蜷缩成一团，呼吸均匀。没有任何反应。
金盯着书柜上罐子里的星星看了一会儿，看着他们黯淡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亮起，连一丝微弱的光都没有，堆在那里像普通的矿石一样。——好似它们本来就是一堆矿石，从来没有发出过光。
星星从哪里来的？星星为什么会掉下来？不发光的星星，和普通的矿石有区别吗？或许它们根本只是偶然会发光的矿石呢？
那么格瑞呢？他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和星星掉在同一片湖？格瑞的每一次特殊时刻好像都和这些星星有联系。
星星！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眼睛里燃起一点希望。既然格瑞是和那些星星一起掉在湖里的，那么去最开始捡到他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答案！
金从桌子上拿起帽子倒扣在头上，穿好外衣手套，小心翼翼地把睡着的格瑞放进自己内口袋里。他风风火火地冲出房间，经过厨房不管叫着“金，准备去哪儿？”的秋，飞速冲出了家门。
奔跑，只有奔跑。耳畔的风声权当摆设，刮在脸上的风刃也来不及感受刺痛，金的心里只有那片湖，湖里的星星，和从星星堆中突然出现的格瑞。
明镜湖离金的家也有相当一段距离，以男孩的脚程能在短时间内到达已经很不容易。到达湖边的时候金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岸边冰冷的鹅卵石硌得他全身都疼。但他来不及休息，挪了几步爬到岸边，从口袋里把格瑞拿出来，放在手心。
奇迹没有发生。格瑞并没有醒来，金也没有找到他异常的原因。
金沮丧地挠了挠头。抱着最后的希望来的，一时不能接受连这个希望都破灭的结果。他又累又乏，习惯性地坐在地上要开始找人撒娇要人背，突然发现现在连让他撒娇的地方都没有了。
金更加难过了。他把格瑞放在膝盖上用手心挡着风，坐在湖边撇撇嘴，又开始想哭了。
“……眼眶好红，笨蛋。”
奇迹还是会发生的。只是来得要晚一些。
金猛地抬头，小小的格瑞撑着眼皮坐在手心里看着他。那双紫色的眼睛还是如往常一样安静，表情也是一贯无奈的「拿你没办法」。但与往常不同的是，格瑞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暖光，稍稍温暖了金冻僵的手掌。
与此同时，整个湖底层层叠叠的星星开始一齐发光，湖水变成一块明亮的镜面，将整个湖畔的枯叶与卵石照亮。
“格瑞！！！”金大声地叫他的名字，他来不及惊喜格瑞终于醒来，这满湖的星光让他不妙的感觉更加强烈。如果刚刚之前只是对于格瑞要消失这件事的本能直觉，在这样的环境与气氛下这个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下一秒格瑞就会从眼前消失。
“嗯。”格瑞应了，下一秒的回复就印证了金的猜想，“我要走了。”
“我不要！！！”金似乎是立刻叫出声，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破音，他的眼泪立马涌出眼眶，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格瑞叹了一口气，凑过去了一点，抬起手费力地够到金的额头，笨拙地拍了拍他的头。
“别闹了。”
“不行……”金大哭着，“你不要走……你是第一个只属于我的…… ”
“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格瑞道：“会有其他朋友的。”
“可是非你不可！”金嚎哭大叫，他两只手合拢想要把格瑞攥在手中，但却不能阻止眼前人的身体在越发强烈的光线中逐渐被吞噬。
“你是我的礼物……你不能走！”
“我不是你的礼物。”格瑞说。他像是有些烦恼，但是又不得不道出一部分事实，“金，你记得你在明镜湖边许的愿望吗？”
“什么？”金擦了擦眼泪，“我的，我的愿望……”
他记不太清，但或许是哪一天在经过这片湖时，在挑挑捡捡找星星的时候，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一句什么……
一句「我想要个朋友！」
……但什么愿望都无所谓，有没有实现这个愿望都无所谓了！此时此刻只要格瑞留下就好了，就是非格瑞不可！
看他似乎是想了起来，格瑞难得的松下了眉眼。他的身体已经在光中变得透明几近消失，眼看着金的眼眶鼻头因此变得更红，格瑞也无可奈何。他并非擅长言语安抚的人，只能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掌轻轻触碰着金发红的鼻子。
堆满星星的湖边第一次相遇；漫长夜里读不完的童话故事；枕头底下压着的换下的牙齿；小小房间里发光的生日祝福。
——一切都源于一个男孩在这片湖水前在心底悄悄许下的愿望。
格瑞半个身子已经透明消失，最后的只言片语宛如星星的叹息。
“这个愿望还没有完全实现。”
最后的最后，金感觉有谁在他的额头轻吻了一下。额头上的嘴唇干燥柔软，撩起他额前碎发的手却温暖熟悉，那明明是……
光芒消失了。湖底的星光也消失了，就像一堆普通的矿石杂乱堆在湖面下。
就像星星从来没有存在过。
12
登格鲁星的夜晚依旧很漫长，但金不再害怕一个人入睡了。
自从那天在湖边哭到神智不清的金被秋接了回来并且成功又患上更严重的高烧后，秋就不敢再对他过度放养了。生了重病的孩子总是容易得到更特殊的照顾，何况是对着姐姐向来懂事的金。高烧期间秋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金，忧心忡忡地担心他能否挺过这场高烧。
但好在金虽然乍看烧得严重，但他抵抗力和恢复力都还不错，很快就退了烧只需要继续躺着休养一阵就好了。秋欣慰之余又有些自责，如果不是劳役赋税太过沉重，也不会忽视了弟弟的生长健康。
所以秋打定主意，要多花点时间陪伴弟弟。然后再去考虑，如何改变沉重忙碌的现状。
只是她有些疑惑，金在醒来间隙里念叨的「格瑞」这个名字，究竟是谁？
高烧好了之后，金总觉得脑袋空空，好像忘掉了什么。他觉得自己之前好像是惦记着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着要去矿山后面的湖边捡东西。
可矿山后面的湖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奇形怪状的矿石。他之前是捡过一些形状好看的石头放在玻璃罐里收起来，但小孩子的兴趣都是一阵一阵的，捡了足够数量的石头，就放置在那里不想再动了。
但这次高烧之后，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些石头，从抽屉里找出玻璃罐晃了晃。矿石撞击玻璃壁的声音清脆动听，金听完又把罐子放下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小孩子的忘性是很大的，很快他就把这些事情抛之脑后了。但采完矿去湖边逗留一会儿的习惯保留了下来，毕竟总是要经过那儿，坐下休息一阵也无妨。
冬天融化春天来临，又是一年夏秋后入冬。金照常去明镜湖边休息。十一月又快走到末尾，金的又一岁生日快要到了，他走在路上想着今年想要什么礼物呢？去年的礼物好像不错，今年也许一样的愿望吧。
咦，去年的愿望是什么？金摸着脑袋一时没想起来。但不管去年许了什么愿望，总之今年的愿望是——
他思考着这些，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湖边。今天的明镜湖畔有些安静，金靠近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异常：湖面好像在发光！
金飞快跑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期待。
湖面确实是在发光，但并不是湖水本身的光。湖中靠近岸边的地方，倒着一大块不明物体，从形状来看是一个小型飞行舱。飞行舱的半截身子埋在水里，另外半截在湖面之上。
金脱下鞋子卷起裤脚，往湖水里走去。湖水漫过他的小腿，凉得他有些哆嗦，但他好奇那里面装着什么，便又往前走了一步。
小型飞行舱四面关得严严实实，他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块类似玻璃的区域，而暖光就是从这里面透出来的。
金吭哧吭哧地擦掉玻璃上覆盖的浓浓灰尘，隔着厚重的玻璃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脸部棱角还不够坚硬，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沉睡着的男孩。舱内的灯光把他脸庞照得清晰明亮。
“你就是我的生日礼物吗？”金敲了敲玻璃窗，小声地喃喃道。
舱内的人眉头紧皱着，睡得并不安稳，但也并没有醒来作任何回应。仿佛……仿佛是一颗骤然降落在登格鲁的沉默的星星。
“你不回答的话，那你就是啦。”
（完）
********
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脑的一个梗，朋友一直惦记着惦记了一年多撒泼打滚要看（……）就还是搞了出来
多谢各位亲朋好友提建议帮我修改！虽然最后成果也不怎么样但我没力气改了就这样8！（。
31老师还给画了图→走这里
吵着闹着想看这个梗的鸽子鱼（…）老师也给画了格瑞第一次变大时的插图（？）→ 点击就看性感瑞瑞在线变身 我今天就要现场公开处刑这位鸽老师（。
屯不了太久就当金金生贺提前发了叭
